地中海難民減少 航運業喜憂參半 慮難民劫船
 長久以來，成千上萬的難民頻頻從地中海南岸的利比亞出發，乘坐破敗不堪的小艇，企圖橫渡地中海進入歐洲。而國際航運業行駛於在地中海航線上的商船，囿於必須要救助海上遇險人員的規定，不得不為營救難民而疲於奔命。雖然，當前商船被迫救助難民而耽誤貨物運輸任務情況已經大為緩解，不過，這距離問題得到徹底解決依然相去甚遠，航運業仍舊無法避免遭受牽連。
對於商船現在已經可以大大免於拯救難民之苦，一些由船東和船舶管理業者組成的大型組織，比如總部在丹麥哥本哈根的波羅的海國際航運公會（Baltic and International Maritime Council，BIMCO），對此表達了滿意和高興之情。然而，總部在倫敦的國際航運公會（International Chamber of Shipping，ICS）卻依然為前景感到憂慮，他們所關注的焦點主要是眼下仍未解決的問題，以及未來存在的風險。
目前，企圖穿越地中海的難民人數已經顯著減少。根據歐盟邊境管理局（Frontex）的統計數據，在2019年1至4月，有關方面所抓獲的非法闖入歐洲邊境的移民僅有24,200人，與去年同期相比大幅下降了27%。
不過，現在卻又出現了一宗針對歐盟政府而向國際刑事法院（International Criminal Court，ICC）提起的訴訟案件。而這宗案件的判決結果，未來將有可能導致橫渡地中海強闖歐洲的難民再次增加。原告一方在提交的訴訟狀中聲稱，歐盟政府犯有反人道主義的罪行，並指歐盟“拿著歐洲納稅人的錢，對利比亞海岸警衛隊（Libyan Coast Guard）進行資助和培訓，但是利比亞海岸警衛隊卻對難民廣泛實施酷刑和強姦，並且這些暴行歐盟也知情。因此，不管是在海上還是在陸地上喪生的難民，歐盟都必須要對他們的死亡負責”。但是，迄今為止，國際刑事法院尚未受理此案。
難民的減少，以及上述訴訟案的發生，其實歸根結底都是源於2018年，意大利大選之中產生了一個右翼聯合政府。在此之前，意大利的執政黨為左翼黨派，而左翼政府所推行的政策，是敞開胸懷歡迎難民。但是，由於新的右翼政黨上臺的緣故，此前的政策已經被推翻。在左翼黨派執政期間，意大利的非政府組織一直非常積極地救助地中海難民，可以說是堪比為難民在利比亞和意大利之間開通了“渡輪服務”。不過，在右翼政黨掌權之後，意大利隨即便對非政府組織收緊監管，並撤銷資助。
對於國際航運業來說，地中海是貨物經蘇伊士運河（Suez Canal），從亞洲運往歐洲北部，如法國勒阿弗爾港（Le Havre）和德國漢堡港（Hamburg）等的一眾歐洲北方港口（the Northern Range）的一條“海上高速公路”。並且，這些商船按規定是必須要遵守運輸時間表，在規定的時間內將貨物送達目的港的。
根據聯合國在多年以前就制定下的海洋法公約，任何船隻都有義務對在海上遇險的人員施予援助。當然，過去各方在制定和採納這些規定的時候，並不存在這麼多的顧慮，因為在當時，船隻會在海上遇到遇險待救的人員，只是一個小概率的事件，很少會發生，而並非像目前在地中海上一樣，幾乎隔三差五就能碰上等待救助難民。此外也沒有人預料到，非政府組織為了自身的政治利益，會如此積極地營救難民，以至於成了變相鼓勵跨海偷渡，從而把問題加劇到這般程度。
不僅如此，當今航運業所使用的集裝箱船，雖然運力、身量都是日益龐大，但是所配備的人員卻是越來越精簡。一艘超大型集裝箱船上所配備的船員也就在20個左右，而光是擠在一艘脆弱不堪的橡皮艇上的難民，人數就可達幾十上百。此外，船上既有滿腔怒火的青壯年，也有忍饑挨餓、老弱病殘的婦孺，並且，這些難民身上還難保不會帶有傳染性疾病。因此，以商船上這麼少的人手，要救助如此多的難民，不但在實際操作上存在著諸多困難，而且也會讓船員暴露在巨大風險之中。
2013年，意大利開展了一項名為“我們的海洋”（Mare Nostrum）的海上搜救行動，共營救了150,810名難民。但是，由於缺乏其他歐盟成員國的支持，該行動最終無以為繼。後來，歐盟又以“海螺”行動（Triton）取代了“我們的海洋”行動。而“海螺”行動的開支成本則由歐盟全體28個成員國共同負擔。
不過，與“我們的海洋”行動不一樣的是，“海螺”行動並沒有派船主動前往利比亞附近的海域巡邏，直接尋找並救下那些坐著越來越破敗的小船企圖渡海的難民。相反，在拯救難民上，“海螺”行動的表現顯得較為“不情不願”。這是因為，本次行動的主要綱領已經從此前的積極救援，轉變為減少難民成功進入歐洲的幾率，籍此來打消難民企圖冒險橫渡地中海的念頭。
非政府組織一直以來都被指責為利比亞人販子的“同謀”，因為營救難民過於積極，反而變相鼓勵偷渡，導致難民數量不斷攀升。不過，現在歐盟的理念已經與非政府組織分道揚鑣。在“海螺”行動當中，歐盟已經轉變為竭盡所能地阻止從利比亞湧來的難民潮。過去，人販子集團總是用最便宜、最破爛的小艇，擠下盡可能多的難民，然後再把船稍微開出利比亞的海域界線以外即可，因為那裡自然會有非政府組織的救援“渡輪”在等著接收難民。不過，繼“海螺”行動推出以後，人販子故技重施已經不再管用了。
歐盟“海螺”行動的其中一個策略，就是資助和培訓利比亞海岸警衛隊，為他們配備船隻以及其他必要的裝備，以供在海上進行巡邏，阻止難民橫渡地中海。目前，利比亞正陷於內戰，國土遭軍閥武裝割據，各個軍事集團所控制的海岸線範圍也不盡相同，這些巡邏船便在劃分的海岸線範圍內巡邏。
而歐盟一方也有派出船隻參與“海螺”行動，這些船隻的船長和船員多數為英國人。一旦在海上發現任何遇險漂流的難民，這些船隻便會救起他們，並送返利比亞的海岸。這樣一來，難民作為一個“燙手山芋”，歐盟在將其“撿起來”之後便又立即交到了利比亞的手上，從而順理成章地甩掉了這個棘手的問題。
由船東和船舶管理業者所組成的波羅的海國際航運公會表示，由於企圖穿越地中海的難民持續增加，在海上遇險的人員也不斷增多，因此商船所承擔的救援任務也是越來越重。而在減輕商船的救援負擔上，歐盟作出了不少努力，對此協會表示感謝。
同時，對於歐盟增加“海螺”行動資金投入的舉措，波羅的海國際航運公會還表示了讚揚。根據上述向國際刑事法院提交的訴訟狀透露，歐盟在“海螺”行動當中還會派出直升機巡邏，並且向利比亞海岸警衛隊報告運載難民的船隻所在的位置。這樣，利比亞海岸警衛隊就可以對這些船隻進行攔截，並把船上的難民送回利比亞海岸。
波羅的海國際航運公會的副秘書長培德爾森（Lars Robert Pedersen）指出：“最近，在海上遇險難民的數量越來越多，而對於船員為了救助這些難民，以至於把自己的健康，以及生命和財產安全置於巨大風險之下，航運業內表示了極大的關注和重視。由於缺乏相關的救援設備，商船並沒有足夠的能力來應對和參與如此大型的、涉及到數百名難民的救援行動，因此，對於商船的船員們來說，救助難民或許會危害到他們自身的安全。”
培德爾森說：“長期以來，地中海上洶湧的難民潮，已經引發了一場海上的人道主義危機。而航運界的商船並沒有配備相應的設施去處理和應對這樣的情況。非法移民是一個需要由各個國家聯手合力才可以解決的問題。”
“航運業已經向歐盟政府呼籲過，擴大‘海螺’行動的地理範圍，將巡邏區域拓展到那些最容易發現偷渡難民的地方，在他們陷入危險境地之前就先把他們找到。不過，迄今為止，歐盟政府似乎還沒有開始著手處理這個問題”，他指出。
“我們意識到，單單是依靠政府這些政策和措施，非法移民的問題是無法得到徹底解決的。因此，針對船隻在接收到輔助搜救的請求時，如何才能提高處理應對的效率，波羅的海國際航運公會今後還會繼續向船長們提供實用的建議”，他表示。
而另外一個由船東和船公司組成的協會------國際航運公會，則引述了最近一個事件作為例子：此前在3月份時，一艘名為“El Hiblu 1”號、載重噸為846噸的土耳其油輪，在地中海上救起了100多名遇險難民。然而，令人驚訝的是，當這些難民得知該油輪的目的地是利比亞首都的黎波裡港（Tripoli）之後，竟然恩將仇報，劫持了這艘油輪，逼迫船長和船員改變航向，掉頭前往馬耳他（Malta）
該油輪在接近馬耳他海域的時候，船長終於與馬耳他一方取得了聯繫，並表示油輪並不是由自己所操控，他和船員被一群人逼迫和威脅，而船隻也已經被這群人所劫持。最終，“El Hiblu 1”號在進入馬耳他海域之前被馬耳他武裝部隊截停。特種部隊士兵登船調查，控制了油輪，並且扣留了5名涉嫌劫持油輪的難民。士兵把船隻的控制權交還給了船長，隨後護送該油輪前往馬耳他的瓦萊塔港（Valletta）。
國際航運公會的秘書長普拉滕（Guy Platten）認為：“如果一艘商船收到指令要去營救難民，那麼船員們即將面對的也許就是一群走投無路、絕望挫敗，還拒絕被送回原地的人。因此，在接到指令的一刻，船員與難民之間發生矛盾和衝突的“種子”，很有可能就已經埋下。
“再加上救援行動的規模如此龐大，需要營救的難民數目如此之多，船員在人數和力量上根本沒有辦法與難民相比，一旦發生衝突，很容易就會被壓制”，他指出。
“地中海沿岸各個國家的搜救部門之間應該相互協調，為已經救起難民的商船提供一個安全的靠岸地點，讓被救的難民，以及救人的船員都能夠登陸上岸。這是地中海的沿海國家應當做到的事情，同時也是救援船隻的船長的一個合理期望。”
“被無辜捲入這些事件當中的商船船員，實際上都是普通平民”，普拉滕說道，“為了遵守法律，以及履行人道主義上的義務，當這些船員在海上發現任何遇險人員時，他們都必須要伸出援手。可是，他們自己卻有可能因此而遭遇會對他們的身心造成嚴重傷害的情境。而即便是會遇到這種情況，他們也無法退縮，只能夠選擇面對。”
雖然，難民潮的形勢現在已經緩和了許多，但是問題還沒有得到完全解決。當然，所有船隻都應該隨時準備好救助任何在海上遭遇危險的人，這是十分合情合理的事情。然而話說回來，如果救助的對象，是一些為了使自己達到被救起的目的，而故意將自己置於險境當中的人，甚至，船隻為了營救他們還需要承擔嚴重的後果，那麼這樣顯然就不太合理了。原本，“被救起”的念頭，應該是這些難民心裡的一種期待和盼望。可是現在，我們眼見著這個念頭在這些難民的心目中，已經逐漸從期望變成了一項理所當然的既得權利。這不禁讓人質疑：“好人”到底要做到何種程度，才能算作真正的“好”呢？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