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美兩國領導層影響未來兩國經貿關係
中美兩國誕生了兩位截然不同,但是卻擁有著同樣的堅定決心和強硬態度的領導人------一位是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另一位則是美國總統特朗普。而習近平和特朗普作為各自國家的現任領導人,與他們的前任相比,也有著非常明顯的區別。
公平地來說,本次中美貿易戰是由美國總統特朗普首先挑起的。雖然,中國在貿易戰爆發之前所推行的一些措施,及其行為與態度等,已經被外界認為是鋒芒小露。比如“一帶一路”戰略的提出與實施,以及不承認荷蘭海牙常設仲裁法庭在南海仲裁案中的“判決”,堅持宣稱對南沙群島擁有主權,並且在島上部署軍事設施等做法。
而另一邊廂的特朗普,則是決心不理會來自華爾街商界的支持自由貿易和經濟全球化的聲音,以及維護中美貿易日益繁榮的增長局面的意願,堅持要向中美貿易裡長期存在的失衡“頑疾”開刀。
雖然這只是特朗普迎合其支持者的做法,並且也受到美國國內媒體以及特朗普本身所屬的共和黨內部“建制派”(the establishment,指共和黨中掌握權力的高層)的指責,指其是在實行“保護主義”,但是,在對華貿易政策上,特朗普卻堅持強調遵從“互惠互利”的原則。
《日本經濟新聞》旗下的《日經亞洲評論》(Nikkei Asian Review),刊登了一篇名為《想要弄懂中美貿易戰?請回顧1784年》的文章。而文章在分析中美兩國貿易戰的起因時,將問題的根源追溯到了美國革命戰爭(American Revolution)之後,美利堅共和國的雛形剛剛形成的時期。
當然,美國已經不是第一個與中國在貿易上起紛爭的國家了。首個與中國發生貿易摩擦的國家,是英國。
即便是到了今天,中方與西方各自所秉承的原則,與過去相比依然沒變。中國在貿易政策上的原則,就是除非得到法律的批准,否則一切行為都是不予允許的。而西方世界則正好與之相反,除非法律明令禁止,否則一切行為都是允許的。
在這種原則的作用之下,古時的中國只准許出口茶葉,而茶葉的種植在當時是屬一項“國家機密”。同時,中國還准許出口絲綢,不過絲線的來源------蠶蟲,以及絲綢的具體製造方法,也是屬一項禁止出口的技術。另外,在18和19世紀時,中國的家具在歐洲和美國的銷程也是相當的暢旺。不過,作為貿易交換,當時的中國僅僅願意接受白銀。
這種做法引發了全球白銀的失衡,而中國自然是擁有大量白銀的一方。最後,西方世界的貿易商終於找到了一種能像白銀一樣,令中國願意接受的商品。然而,這種商品卻是無法光明正大地銷售的物品,這就是鴉片。
這最終導致了第一次鴉片戰爭的爆發。在鴉片戰爭戰敗後,中國政府准許在全國各地開闢通商口岸(treaty ports)。而除了將整個香港地區割讓給英國之外,一些主要大型口岸城市的市區地帶,連同這些口岸沿岸長1至2英里,深度1/4英里的水域,也淪為了外國列強的租界,其中最大租界就是位於上海。這些租界由外國列強實施自治管理,有獨立的行政和司法體系。而在這些租界裡,列強便是在各自的法律下,通過這些通商口岸買賣貨物。
所有這些租界都是位於港口沿岸,以“外灘”(bund)為中心。“外灘”的英文“bund”是一個波斯詞語,意思是市區的堤防。除了最大的上海“外灘”,另外一個中型大小的租界區“外灘”便是位於武漢,當時名為“漢口”。而漢口作為該租界區的名字,一直保留至今。
地處於長江中游的漢口口岸租界區,被大大小小地劃分成了多個面積從40至150畝不等的區域。其中英國所占的區域是最大的,而俄羅斯則是最小的,其餘的區域分別被德國、法國和日本所瓜分。美國雖然也經常利用這些通商口岸買賣貨物,但是自己卻並沒有佔領任何租界區。不過,美國有從其他國家手裡獲得土地,並且在租界區裡佔據著一部分條件最為優良的建築。
然而,隨著中國國內的民族主義情緒,以及對外國列強的仇恨情緒日益高漲,大規模的示威暴動一浪接一浪。因此,在1920和30年代,一些不太活躍的通商口岸已經被迫關閉。而到了1940年代,仍然在運作的租界區就只剩下法國和日本租界。這是因為,租界區的佔領國日本,與當時在二戰中佔領了法國北部的納粹德國成為了盟友。而通過與納粹德國控制的位於法國南部的維希政府(Vichy France)簽訂合作條約,法國則被允許在日本的保護下管理其殖民地。
後來,中國共產黨政權的誕生,把這些外國列強全部清掃出了國門,可是也揭開中國閉關自守、與世界隔絕開來的序幕。直到1980年代,中國國家主席鄧小平實施改革開放政策,中國才迎來了長達30餘年繁榮昌盛,GDP急劇增長,發展速度讓世界瞠目結舌的時代。
在西方國家的眼裡,此時的中國在做法和態度上,似乎終於有向著其他的合作國家靠攏的意思了,而這是一個備受西方國家喜聞樂見的趨勢。這樣的發展進程,以2001年中國加入世界貿易組織(WTO)為頂點。加入世貿以後,中國在接下來的十年內,GDP增速進一步加快,達到了兩位數之高。
不過,《日經亞洲評論》的文章裡也提到:“美國國內出現了一個觀點,並且正得到越來越多人的認同,那就是,中國加入世貿組織,是美國經濟走下坡路的開端。從大規模的失業,到本國製造業基礎遭受災難性的打擊,這些都為美國的經濟帶來了問題。因此,美國國內對於中國的動機起了疑心,並且對中國暗中感到憂慮,同時也將其視為地緣政治上的一個企圖爭奪世界主導權的危險對手。”
對此,中國無疑是表示反對的。中國社會科學院(Chinese Academy of Social Sciences)院長謝伏瞻對這種意見進行了反駁:“之所以會產生這樣的懷疑,一部分原因是出於對中國的不瞭解,而另一部分原因,是因為某些國家只著眼於擴大自己的利益。”
但是話雖如此,一個顯而易見的事實是,幾乎所有原本在發達國家本土製造的產品,如今都已經轉為由中國生產,不僅是在美國,在歐洲也是如此。而隨著中國的生活水平和生產成本不斷提高,中國所製造的產品的定價,甚至都超出了發達國家所能承受的範圍,以至於現在有越來越多產品的生產環節,從中國遷移到了更遠的地方。在這種情況下,沃爾瑪(Wal-Mart)等一些美國企業為了追求更低廉的勞動成本,便將低端消費類產品的生產設施,從中國沿海遷入了內陸地區,或者是遷移到其他東南亞國家,如柬埔寨、緬甸和印尼等。世貿組織中的發展中國家成員,按照規定可以享受世貿組織的優惠安排,然而隨著其經濟水平的不斷提高,就不適宜再繼續享受這些優惠待遇。中國最初加入世貿組織時是可以享受優惠待遇的。然而有些人聲稱,由於GDP的飛速增長為中國帶來了許多紅利,因此,即使該國已經不再適宜享受這些優惠待遇,中國仍然是不會願意主動放棄這些待遇的。
總體來說,這樣的發展進程既帶來了益處,也伴隨著缺陷。隨著世界貿易的繁榮發展,全球的貧窮人口得以大大減少,而這種局面讓世界各國人民都感到歡欣鼓舞。無論是在印度,還是撒哈拉以南非洲地區(Sub-Saharan Africa),人們的生活水平都在不斷提升。今天,這些原本十分貧困落後的地區也建起了集裝箱碼頭。能夠設立碼頭,就代表著當地有了足夠的貨物運輸量,而有了穩定的貨物流,則顯示出當地居民已經具備了足夠的商品購買能力。
如今,中國還推出了“一帶一路”戰略,在打造更大的供應鏈網絡的同時,也填補了現有供應鏈網絡上的漏洞。不僅能促進進口貿易的增長,還為本地製造企業打入全球或是地區市場創造了更多的商機。另外,隨著智能手機在世界各地的普及率越來越高,帶動電子商務蓬勃發展,商品的網上銷售和貨物的運輸送遞也得到了進一步的刺激和增長。總而言之,雖然對於目前世界的發展形勢,喜歡挑刺新聞媒體每每都要從雞蛋裡挑骨頭,但是實際上,許多由發展所帶來的正面效應和積極好處都被他們忽略了。
然而,儘管如此,在美國和歐洲也還是有許多人------儘管都只是一些市井小民而並非什麼重要的大人物------認為在本國製造業外包以及崗位外流的過程中,自己的利益受到了損害,並且意欲阻止和扭轉這種發展潮流。在製造業當中,有許多工作崗位都是只需要低技能,甚至是無需技能的職位。而在美國,低技能和無技能的人,同時還面臨著來自美國國境以南的拉丁美洲非法移民的競爭。
美國國內在政治上,無論是左派還是右派,在談及移民問題時,內部都存在著巨大的分歧。在左派人士裡,有一部分人擔憂工資低廉的移民會進一步壓縮本國工人的薪酬水平,不過也有一部分人覺得,移民能夠作為左派的“新鮮血液”,幫助壯大左翼的勢力,以與他們的宿敵右派相抗衡。
而同樣,右派在面對移民問題時,內部也是一樣的分裂。根據一部分人的意見,廉價勞動力的湧入是一個可以降低雇傭成本的好機會。但另外一部分人則憂慮,移民的湧入將會影響和改變美國文化原有的特點,這是對美國傳統文化的一種威脅。此外,他們還認為,這些移民可能會擴大左派的影響力,從而造成稅收提高和自由市場收縮。
畢竟,在1846年美墨戰爭(American-Mexican War)爆發之前,美國的加州(California)、得克薩斯州(Texas)、新墨西哥州(New Mexico)和阿裡桑那州(Arizona),都曾經是墨西哥的領土。而今天,拉丁美洲的非法移民不斷地湧入美國,已經在美國形成了一個個封閉而排外的社區。隨著時間的推移,這些社區未來或許將會對當地在工作上以及在政府中所使用的語言產生影響,使英語轉變為西班牙語。甚至終有一天,這些移民還有可能會尋求讓這些原本屬墨西哥而被奪走的土地,與他們的祖國“團圓”。
如今,美國的左翼黨派已經拋棄了他們傳統上的核心支持者------工薪階層。他們將本國的工薪階層群體劃歸為“享有特權的白人”("privileged whites"),甚至是更為惡劣的“有害的白人男性”("toxic white males")一類。現在,有一些歸屬於左翼黨派的人士,在外人看來甚至可能會以為他們是與華爾街那些屹立不倒的大亨同屬一類的右翼分子。他們支持保護性更強的監管措施,支持更嚴格的規定和條例,而對於遵守規定和符合條例所引起的成本提高,他們並不在乎,同時,他們也支持那些會打消中小企業積極性的嚴厲罰款。要知道,這些與華爾街的巨擘們站在對立面、代表著小城鎮“商業街”(Main Street,指小城市或村鎮裡商店和零售商聚集的商業中心區,與“華爾街”相對)的中小企業,是華爾街的巨頭們合併和收購時的“獵物”。而通過並購這些中小企,華爾街的大型企業便能夠進一步擴大自身的市場份額。
右翼黨派支持的則是無約束、無限制的自由市場原則,他們認為這才是正確的發展路向。而對於工薪階層的失業者日益增加,他們提出解決方案是:再培訓、再教育。然而,他們沒有考慮到的是,要求高技能的工作崗位,在數量上是否足以填補工薪階層失業群體的就業缺口。其次,他們也沒有考慮到,這些低技能甚至是無技能的工人,是否擁有足夠的能力去學習新技能。很久以前,美國軍方就已經開始採用智商測試來衡量一個人是否具有入伍服役的資格,並且發現,有10%的男性並不具備成為一名軍人所要求的足夠智力,哪怕只是擔任軍階最低的職位。因此,不難想像,在當下這樣一個日益複雜多變的世界裡,也許有10%的人口在尋找一份僅能糊口的工作時,也會遭遇異同尋常的艱難。
現在,美國的左派已經喪失了大部分來自於工薪階層群體的擁護。目前,支撐和維持著左派運轉的主要是知識分子,以及正在不斷萌芽壯大的新興上流階層,如記者、無政府組織工作者、學術圈人士、公務員等等。這些人士對於向移民敞開大門倒是十分歡迎,因為移民的湧入就意味著價格低廉、能夠讓他們負擔得起的家庭傭工數量增加了。
雖然,西方國家的民意調查顯示,這些國家本土製造業的衰微凋亡,以及移民的不斷湧入,才是當地民眾首要關心的議題,但是媒體、學術圈和政府官僚,卻似乎更傾向於支持一些會增加公營領域工作崗位的規定,然而公營領域的工作機會基本上是不會受到市場的影響和衝擊的。此外,他們也更關注全球暖化的問題,儘管在民意調查裡,這個議題受民眾關注的程度非常低,近乎于無人關心。
這樣,雖然從政策上來看,左右兩翼政黨無疑是存在著顯著分歧的,但是在實際上,該兩黨的差別也並沒有很大。因為無論是民主黨還是共和黨,除了在發表競選演講的時候表演一番激昂慷慨之外,都沒有展現出太多要在公眾真正關心的問題上採取實際行動的決心和意願。而兩黨各自的選民,卻一直渴望著自己所支持的黨派,能夠真真正正地為他們辦些實事。
在多種因素的作用下,最終導致了民粹主義的蔓延擴張,以及特朗普當選美國總統這種出人意表事件的發生。從某種角度上來看,這樣的局面使得左派和右派的支持者,少有地達成了一致意見,而一些家庭裡原本政見不同的成員,比如右翼的父親和左翼的兒子,也變得團結起來。現在,不管是左派還是右派支持者都相信,製造業是能夠留在美國本土的,只要人們肯朝著這個目標努力就行,並且不管這種努力存在著多麼大的不足,也還是值得嘗試一番的。這些曾經彼此敵視的左右兩派支持者,現在也一致認為收緊移民政策是相當必要的,因為這些移民似乎更願意為自己土生土長的祖國做貢獻,而並非美國。
另一方面,無論是左派還是右派的支持者也都同意,美國與中國的貿易起碼在最低程度上要滿足“互惠互利”的原則。既然中國的產品能夠在美國銷售,那麼美國的產品也應該被允許進入中國市場。此外,他們還認為貿易協議應該要透明公開。
共和黨在中期選舉中失去了對眾議院的控制權,這對於民粹主義勢力來說是一個不小的打擊。但是,這股顯然是由左右兩派的支持者聯手結盟而形成的民粹主義力量,其勢力在未來也許還會維持一段較長的時間,至少也能持續足夠長的時間,直到民主共和兩黨的政客們,在這些市井小民所真正關心的問題上切切實實地採取了行動。而即便是激怒了民主共和兩黨的高層,這些民粹主義勢力的頭領和他們的支持者也不會善罷甘休。
或許,未來中美兩國雙方在貿易上都能夠作出妥協讓步。這樣,一方的繁榮昌盛,就不會以另一方的衰退蕭條為代價了。 |